html模版河南周口警方:12歲女孩未被強奸 炒作人員被刑拘
7月5日,周口市公安局組成專案組,在檢察機關監督下對網傳的“西華奉母一中何某被強奸案”進行全面細致核查。經核查:未發現何某被強奸的事實及證據,維持西華縣公安局作出的不予立案決定。現將核查情況通報如下:

此前報道:河南“幼女編造被老師強奸”事件:謊言是怎樣發生的

河南省西華縣一起“教師強奸小學生”事件多次反轉。涉事幼女先稱“被兩名老師強奸”,後又承認“編造瞭情節”。風波漸息,但漩渦仍在。“就像往湖裡投瞭一塊石頭。浪花就那麼一下,石頭留湖裡瞭。”當地人說。

文/翟星理



告發“被老師強奸”20天後,何嘉嘉回到大姑何桂位於長葛市石固鎮的傢。

何嘉嘉今年7月底就滿13周歲瞭。正是傍晚,紅霞壓住半邊天,何嘉嘉能看見門口的馬路上塵土飛揚,路面被滿載衛浴成品的重型卡車壓得坑窪不平。

小女孩高鼻大眼的模樣像極瞭跟在身後的父親何強。父女倆剛剛結束一百多公裡的路程,一臉倦容。

夜色已至。吃過飯,何嘉嘉蹲在門口刷鍋,何桂朝她罵:“都是因為你,你幹脆自己全認下來,不要連累我們。”

何嘉嘉把頭埋進雙膝,沉默著。

這傢人平靜的生活自7月初便一去不回。20天裡,“強奸事件”一再反轉,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。

2017年7月4日下午2點多,何嘉嘉的二姑何花發佈微博,稱西華縣奉母鎮某小學副校長邵俊、政教主任何健,於2017年3月至6月分別在值班室和宿舍將何嘉嘉強奸十餘次。

何花在微博裡說,此前的6月25日,何嘉嘉對傢人說肚子痛,傢人反復追問之下她才告知隱情。第二天,何花向西華縣奉母鎮派出所報警,並將何嘉嘉在宿舍使用的帶有污漬的被褥交給警方。

6月28日,西華縣公安局向何花下達《不予立案通知書》,稱該局經審查認為該案無犯罪事實發生。

但那條微博在網絡上引起的軒然大波卻愈演愈烈。



奉母鎮位於西華縣西南方向約50公裡處,是西華最偏遠的一個鄉鎮。這個黃泛區平原腹地的小鎮,人口僅7萬。與中原地區的其他農村地區類似,奉母鎮經濟結構以農業為主,輔以養殖業,田舍間可見養豬場、養雞場和鵪鶉蛋加工廠。

一位教師告訴界面新聞,成立於2006年的這所學校,接收全鎮范圍內四、五、六三個年級的適齡學生,共有500多名學生,29位教師,其中包括邵俊、何健在內的男教師共9位。

何花報案時,同為五年級數學老師的邵俊、何健正忙於準備馬上要進行的期末考試。

6月26日起,何嘉嘉便沒有再去學校。6月30日,一位五年級教師問何嘉嘉的班主任邵燕,她為什麼沒有參加期末考試。邵燕說,何嘉嘉被叔叔何勇接走瞭。

《不予立案通知書》下達之後,何傢一位遠房親戚郭天財接到何花的求助電話。何花告訴他,她和何勇都不認可西華警方的調查結論。郭天財建議她請一位律師。

事後看來,何花也沒有采納這個建議。她把何嘉嘉帶到學校大門口,讓她舉著一張寫有“十二歲留守兒童遭兩老師數十次性侵 求叔叔阿姨救救我”的白色紙牌,並在現場拍瞭照。

幾天後,何花註冊名為“白衣天使茉莉花”的微博賬戶,發佈瞭何嘉嘉遭性侵的信息。

“到現在我都相信,她是感到走投無路瞭才發的這條微博。”郭天財說,就像溺水的人會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,也許何花認定外界的關註是解決問題的可行之道。

微博信息很快便引起瞭上級公安機關的註意。7月4日晚上8點,西華縣公安局官方微博發佈通告,稱何花發佈的信息嚴重失實。

7月5日晚10點34分,周口市公安局通報稱,該局組已成立專案組接手此案調查,並提請檢察機關實施法律監督。

7月10日,事情又發生瞭變化。周口市公安局尚未通報案件調查進展或結論,有媒體報道稱,何嘉嘉接受采訪時承認兩位老師沒有強奸她,性侵情節系其編造。

周口警方對媒體表示,沒有充足的證據證明犯罪事實發生;警方對現場多次勘察,力求謹慎;經鑒定,何嘉嘉被褥上的污跡並非精液等男性生物物質;7月19日下午5點,何花、何勇被周口警方控制。截至發稿前,周口警方尚未公佈此案的調查進展或結論。

何嘉嘉向界面新聞補充瞭事件起初階段的細節:6月24日,叔叔何勇到學校給她換被子,看到被罩上有一些血跡和污跡。何嘉嘉說,那是她例假弄臟的,何勇不信。7月15日,何強從湖北趕回西華後,何嘉嘉告訴他,為瞭讓她承認血跡和污跡是遭老師強奸所致,何勇打瞭她大約10次,她順從瞭。隨後,何勇打電話給何花,兄妹倆決定報警。



被事件攪動的,是一個顛沛流離的傢庭。

第一段婚姻失敗後,何嘉嘉的父親何強獨自前往湖北十堰包山種樹。他再婚後生育瞭三個孩子,何嘉嘉是老大。

“林場距離最近的村鎮有15公裡的山路,至今未通公交車。”何強告訴界面新聞,考慮到孩子上下學不便,他便把何嘉嘉送回老傢,交給老父母撫養。那年,何嘉嘉6歲。

2014年,何強的父母搬至漯河市小女兒何花的住所,叔叔何勇便開始接力撫養何嘉嘉。

在鄰居看來,“這個當叔的比當爹的還強”,但何嘉嘉這位44歲的叔叔留給村民們的印象頗為復雜。“也曾聽到何勇打她。”村民說。

何勇年輕時外出務工,一走就是二十年。回村後,在外學會修車手藝的何勇幹起瞭修理大型農用機械的生意,技藝精湛,聞名鄉野。

自從2013年妻子離傢出走,何勇變得易怒。“他嘴上的狠勁兒越來越大,一言不合就要殺人”,同村村民張建民和村裡大部分人挺理解他,盡量不去招惹。

張俊麗提醒何勇:“孩子們大瞭,你可別這麼大脾氣。”她是何勇的姨娘。“我一不中意,還是非得說說。”何勇說。

不過,何勇對何嘉嘉的疼愛是有目共睹的。村小學隻開設一到四年級的課程。2016年9月,何嘉嘉到5公裡外的奉母鎮讀五年級,開始住校。每周五下午,何勇去奉母接何嘉嘉回傢,周日下午再把她送回校。

何嘉嘉在學校幾乎沒有朋友,唯一的玩伴是自己的弟弟。她在張俊麗傢看過一期拐賣兒童的電視節目,之後連上廁所都會牽著弟弟。“爸媽不在傢,我隻能守著我弟弟。”她說。

老師和同學都問過她,為什麼沒見父母來接送,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。

有時候,姑姑和叔叔批評她,她也委屈。“如果跟著俺爸俺媽,我怎樣爸媽也不會不心疼我。”

“那你想你爸媽嗎?”張俊麗問。

“想。想能咋弄?”

何嘉嘉是班主任邵燕最關註的學生之一:留守兒童,學習成績中上,沉默寡言。

2016年的教師節,邵燕讓剛入學一個多月的何嘉嘉代表班級做演講。演講在學校女生宿舍樓前的空地進行。

何嘉嘉現在已經忘記演講內容瞭。“挺新鮮的。”在全校師生的註目中,她的身體因為緊張而發抖。



邵燕挺關註何嘉嘉的在校狀況。但直到傢屬報案的時候,她仍然不知道被控告“強奸”的,就是自己的丈夫邵俊。

在同事看來,副校長兼何嘉嘉的數學老師邵俊與這個小姑娘的交流並不多。“能想起來的,是有一次邵俊在課堂上與何嘉嘉開玩笑,說她個子太高不能坐前排,會擋住後面的同學。”

一位男教師回憶,何花報警之後,兩位老師堅持工作到學校放暑假的7月1日。

西華縣教育局曾將兩位老師帶進縣城的賓館住。一位老師告訴界面新聞,後來看見過邵俊一次,“瘦瞭,好像一下子老瞭幾歲。”

“強奸”事件也改變瞭涉入其中的其他人。事發後,邵燕在教師宿舍裡三天閉門不出。“黑眼圈,臉上瘦瞭一圈。”同事說。

現在,邵俊夫婦已離開奉母鎮,不知所蹤。“打電話他也不接。”同事有些擔憂。

何健則是學校政教主任兼五年級數學老師,起初似乎並沒有受到多少影響。何健曾對同事說,“這件事我隻能當笑話聽,何嘉嘉可能在學校知道我,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何嘉嘉是誰。”

何健的妻子也是奉母鎮中心小學的教師。“他太樂觀瞭。”看到何花的微博後,妻子憂心忡忡地地說。

他看起來挺敬業。在校訊通主頁裡,何健上傳的內容唯一和奉母鎮中心小學教學工作無關的,是西華縣女媧廣場的風景照。

何健居住的村莊是奉母鎮唯一一個萬人村莊,村村相接。一位村幹部說,有外人來找過他,他報警後也不見瞭蹤影。

“會逐漸原諒何嘉嘉,但不會原諒她的傢長。”兩位被控告的老師曾向媒體表示。

事件傳到邵燕父親所在的村子後,這位原本開朗的老人也把自己關在瞭傢裡。幾天之後的一個夜裡,他離開瞭傢。

邵俊的母親能想起來,兒子19歲從西華縣師專畢業後被分配工作的那個夏天,太陽沒有今年這麼毒辣。二十一年過去,“這是他帶回來的最壞的消息”。

聽說這事兒,邵俊的父親找到村幹部,要求村裡出個證明:他和兒子一樣,正在蒙受不白之冤。

“別管是真是假,邵老師的生活毀瞭,另外那個老師的也毀瞭。”這位村幹部感嘆。

他關上門。“那個小妮兒(何嘉嘉),不是也毀瞭嗎?”



“強奸事件”已傳遍奉母鎮。20天過去瞭,風波漸息,但漩渦仍在。

“這事兒就像往湖裡投瞭一塊石頭。浪花就那麼一下,但石頭留湖裡瞭。”一位當地的出租車司機說。

7月17日晚上,夜色漸沉。何桂讓27歲的兒子打開屋簷下的大燈,房前亮瞭起來。

何嘉嘉刷好鍋,和同齡的親戚在屋外的空地上追打嬉戲。

何桂心情平復瞭很多,正和幾年不見的大哥何強蹲在燈下吃西瓜 他們少有見面。成年之後,何桂、何花倆姐們都從事中醫行業,何強、何勇則外出務工。

何強說,何嘉嘉的母親生下第三個孩子後用錯瞭藥,精神狀況越來越差。有段時間,她用涼水下面條,如今生活都無法自理。這幾天他回到西華,剛滿6歲的小女兒留在林場給妻子做飯。

何桂建議給她服用一種中成藥,據說治療此類疾病有良好的療效。她還對何強說,考慮到何嘉嘉今後的成長,最好把她母親接回西華,由親屬一起照顧。

多數時候,她流露出一個姑姑對侄女的關愛,但情緒變化很快。她說,她的母親極易暴怒,她在母親的吵罵中長大,“活成母親曾經的樣子”。

和哥哥聊瞭會兒,她又繼續嘮叨著:“鄰居風言風語,叫咱咋做人?”

已是夜裡11點,兒子勸她小聲點。她轉向正在吃西瓜的何嘉嘉:“你看見沒有,一傢人都被你折磨成啥樣瞭?”

何嘉嘉躲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,一言不發。何強岔開話題:“你還想上學嗎?”

“想。”

“那肯定不能在奉母小學上瞭,人傢老師能不煩你?”何強自言自語。

何嘉嘉也想過這個問題。“如果再見到兩個老師,會向他們說對不起。”但再見到叔叔何勇,她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
“(7月)19號是俺叔的生日。”何嘉嘉突然小聲說。何強和何桂都沒聽見。

“那我得再給你找個學校。”何強說。

(文中人物均為化名。界面實習記者黎文婕對本文亦有貢獻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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